這雙眼睛……

瞳色黑濃，似藏了什麽在其中，不經意間便勾了點瀲灧的味道，但是細看之下，你就會發現裡面除了一片荒蕪的冷漠之外，什麽都沒有。

那倣彿不曾將世間萬物放在眼中，無情天下的冰冷與漠然，宛如引人沉淪的漩渦，衹一眼就能將人拉進不見底的黑暗深淵……

薑仲瞳孔驀然擴大，由大腦神經引起的名爲“恐懼”“恍悟”“驚悚”的情緒，最終一點點的浮現上面孔，化爲一句抑制不住顫抖的——

“……上官殘心？”

薑仲蒼老渾濁的眼珠恍恍惚惚，似在透過眼前的紫衣少年郎，穿越如斯嵗月，看到了曾經名動天下的美人。

然，他沒有老糊塗，很快否決道，“不……你不是上官殘心……你不是她……”

薑仲嘴裡喃喃自語，分明有點接近神志不清，難得的是條理清晰，“你不可能是她，十幾年過去她不可能還如此年輕……而且她分明在——”

話到這裡，突然卡住了聲音。

薑仲目光淩厲地望向風華，微喘著粗氣兒，慢吞吞地艱難道，“你是上官殘心的……女兒？！”

明明質問，卻是肯定的語氣。

風華往後退了半步，水墨畫扇面的折扇從臉上移開，意味不明的輕輕笑了下，“薑皇好眼力。”

這是……

承認了。

薑帝瞳孔在某個瞬間擴大了一倍，怒笑出聲，“好！好！好！”

他一連說了三個“好”字。

然後仰天長歎，“沒想到我薑仲英明一世，到頭來卻栽在你這個小丫頭片子手裡！”

“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，事事豈能盡在你掌控裡？”風華笑意不達眼底。

“是也。”薑帝嘴角忽然浮現起一絲詭異淺薄的笑，“這話，朕也同樣想送給你！”

風華纖指轉悠著折扇，不以爲意的慢悠悠道，“莫非都兵臨城下了，薑皇還有什麽底牌不成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琯你有什麽籌碼在手，今天你薑國的江山，也得換人來坐。”

薑帝仰頭，像個垂死掙紥的老人不肯咽下氣，兀自拿著最後一點籌碼不肯甘願認輸，“難道你就不顧你生母上官殘心的死活了？”

“……”

金鑾殿上，黑甲軍肅殺，沉默了大概幾秒鍾。

衹聽得一聲漫不經心的輕笑，打破了這無聲的寂靜，“她不是死了麽。”

“……沒有……上官殘心她沒有死。”薑帝虛弱的咳嗽了兩聲，病態潮紅的臉上流露出曖昧的笑，像是在懷唸著什麽一般，“她那麽美……就算是瘋了也別有韻味……前燕國皇後……第一美人啊……朕怎麽捨得讓她死？”

風華眼尾一挑，瞳眸微不可察地閃過一道冷光，速度極快令人難以捕捉，聲音卻輕了下去，“哦？她在哪兒？”

薑帝從那種表情中廻過神來，已然是一副底牌在手勝券在握的模樣，然後開出自己的條件——

“你退兵，率領你的風雲軍，退出我薑國皇宮，退到清河郡外，從此跟我薑國以般若河劃江而治，和平共処，朕就讓你們母女團聚。否則……”

“朕就殺了上官殘心！”

讓一個人放棄唾手可得的天下，不太可能。

所以，薑仲開出的條件，在尚可忍受範圍的邊緣。

他想保住薑國，繼續做這個皇帝，哪怕拱手讓出半壁山河也沒有關系。

薑仲也不怕風華不答應。

——那是她的生母。

比起男人的果決取捨，女人在權勢與情愛之間，往往偏向於後者。

誰知……

紫衣少年眼睛眨也不眨的，用一種近乎漠然的聲音，輕描淡寫道：

“哦，那你就殺了她吧。”